突然間覺得奇怪,你看:
路遙的人生在陜北高原度過,莫言家的紅高粱種在山東高密,張藝謀在河北拍了這部電影。
北方文學(xué)都清一色令人感覺蕩氣回腸與著迷,一搜索江南文學(xué),似乎只有追溯到古代才不輸而今。現(xiàn)當(dāng)代的南方文學(xué)去哪里了?文學(xué)取材于現(xiàn)實,莫非當(dāng)今的南方文學(xué)都流俗于市井和歌頌小康了?一道秦嶺淮河線,隔住的不僅是物質(zhì)條件的差異,莫非還有精神文化的富足?
看這部99年上映的《我的父親母親》,我有種找到根的感覺:無論是對鄉(xiāng)村教師的高歌,還是扎根黃土地,抑或是淳樸至深的愛情,都讓人感受到十足的“根文化”,這也是明明一部結(jié)構(gòu)劇情鏡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電影能令我動容的原因。


影片開頭和結(jié)尾都是黑白色調(diào),關(guān)乎父母親的回憶則是油彩畫一般絢麗。
按照豆友一致看法,因為現(xiàn)實是冰冷的,回憶則充滿無盡美好的想往。
故事在孫紅雷的旁白聲中推進(jìn),一切按照既定的事實發(fā)生,沒有哪一處的劇情需要猜測——我的父親母親第一次相遇了,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互相吸引;我的父親母親有過交流了,他們一定是互相喜歡著的;我的父親因被打為“右派”四年不能與母親相見,母親一定會等他的——安排好的故事,看起來卻一點(diǎn)也不做作、矯情。
或許是因為那無數(shù)的長長的鏡頭,或許是因為那每一幀都美如壁紙的畫面,或許只是因為他們在簡簡單單的土地上、簡簡單單的日子里萌生愛意,唯一需要跨過的困苦只是父親被打為“右派”需要母親等待的四年。
而且這件事情甚至只用孫紅雷的一句話和母親的一個背影就一帶而過,輕微地像是我們可以忽略而過。
更多的傷痛只是單純的四十年后父親猝然去世,母親哭泣不已,甚至敘述者作為兒子也沒有流下什么眼淚,而且我們會覺得母親愛父親甚于愛兒子。我的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感情如此堅貞,如此信任——太匱乏了,現(xiàn)代人太匱乏了。


看這部影片,明明覺得簡單不已,細(xì)想起來卻能說上很多細(xì)節(jié)。
每一次父母親遇見,張藝謀都慣用環(huán)繞式鏡頭,營造出我眼里只有你的氛圍,母親甩起馬尾辮,父親綻放燦爛的笑容,羊群被趕到羊圈,夕陽與周遭的景色交融,都是長鏡頭。
每一次給父親送飯,都要用引人注目的青花瓷碗,而且每天都換著花樣,乃至于父親突然離開,母親為了抄近路送他前一天說過的愛吃的餃子,把碗摔破在山坡上不說,載著父親的馬車還越來越遠(yuǎn),母親便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淚,實在令人心疼。


每一次“我”的姥姥都會暗暗心疼自己的女兒,無論是知道母親愛慕父親的心思,想勸她放棄,因為“不是一路人”,但最后又把母親摔碎的碗補(bǔ)好,因為“這碗是先生用過的,它摔碎了,我閨女的心也沒了,得給她留個念想”,還是當(dāng)母親在父親約定回來的日子在寒冬里站了一天,患了風(fēng)寒還要頂著風(fēng)雪上縣城找父親被她喝止,最后又對其他人說,“誰上城里給先生送個信,回來一下給我閨女留個念想也是好的”,姥姥心疼女兒的愛,深沉得很。
還有就是每一次為了接近父親,母親耍的小心思。挑水換成去能看見先生但路遠(yuǎn)的前井打,算到父親來自己家吃飯一大早起來準(zhǔn)備,故意在父親送孩子回家的半路上假裝偶遇……


回憶的色調(diào)如此明麗:
母親第一次見到父親,一見鐘情笑得如此開心,而后立馬回到家換上紅色的新棉襖。
母親站在家門口穿著父親最愛的紅棉襖笑臉相迎不僅鐫刻在父親腦海中,也仿佛給我們帶來了生命中的一道光。


母親摔破了碗坐在山谷上無助地哭,就像我們小時候堆砌的積木轟然倒塌。
母親為了尋找父親送給她的發(fā)卡,連續(xù)三天早起跑遍了整個山谷,最后在家門口拾到,那一瞬間隨著突然響起來的背景音樂一塊升騰起的是我的莫名的感受。
母親專注織布,從村里新學(xué)校建成,房梁需要一塊村里最美麗姑娘織的紅布,到四十多年過去母親想為在天堂的父親外織一塊布。
母親站在村口的馬路上靜靜等待著父親的歸來,奔跑在這條與父親結(jié)緣的馬路。


……
這部影片樸實無華的,可以讓人輕易地睡著。但如果你看到最后,年邁的母親跨過熟悉的橋頭,走過熟悉的路,來到平素里父親教書的房子前聽到孩子們朗朗書聲,你也會為之動容。



